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賭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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賭氣

全亂了。

秦老師捂著脖子往後退, 後腰磕在桌子角,正在錄像的相機被震得摔落, 橫躺在地上。

霎時,畫面伴著驚駭恐懼、難以自控的叫喊聲,閃過好多雙疾跑的腳。

物業經理連同剩下兩名學員,眨眼功夫逃了。

“咣當”一聲,大門被帶上尋常人,逃命當然比救人要緊。

只有照相機依舊盡忠職守,拍攝著秦老師的狀況, 這一會兒的功夫,血在她脖子下漾開一大灘。

開始,她掙紮著想起來, 但徒勞。多數被割喉的人其實最終是嗆死的,熱血嗆進氣管裏,她喃諷卻只能捂著脖子抽搐。

那痛苦的掙紮,讓場面更加猙獰。

程彩的腳步一步步逼近秦老師,不在意照相機正記錄她的惡行。

她蹲下來, 拉著對方的腿, 把人拽到近前, 手起刀落,一刀劃在秦老師手臂上。

可憐秦老師的意識已經不清楚了, 只悶哼出聲, 極輕地痙攣一抽。

程彩沒靈魂似的,一刀刀割著獵物, 同時, 她吻下去……不在意對方的熱血糊在臉上,一邊親吻, 一邊把自己和秦老師的衣裳解開……

走程序一樣,最後又一刀抹了秦老師脖子,搖搖晃晃地坐直身子。她面無表情地和攝像頭對視。

她跪騎在死者身上,靜默十來秒,突然以詭異的姿勢,偏腿下來,手腳並用、胸腹幾乎貼地面,湊到照相機鏡頭前

一張木漠的臉濺著死者的血跡,漸而在畫面中放大,失神空洞的眼睛直勾勾貼近,直到鏡頭被眼睛徹底堵死。

整個過程,直如鬼片的視角,讓包括季暝秋在內的幾人頭皮發炸。

屏幕黑了好久,光影才一晃。

程彩遠離開相機鏡頭,依舊沒魂兒木訥,站起來,晃悠到鏡頭之外去了。

離開時,她的腳磕在相機上,畫面變成了空鏡頭,桌腿、椅腿安安靜靜,秦老師的幾縷頭發入畫,死氣沈沈,一動不動……

“程彩早上打過電話來,說今天下午回津昌市,明天一早來市局,”陸琴關掉投影,把燈打開,跟季暝秋說,“我們趕到的時候,被害人已經沒氣了,程彩暈在樓道裏,藥檢馬上出結果,”她心有餘悸,“她……這是什麽毛病,偶像?她倆……她倆是拉拉?”

季暝秋冷著臉搖頭:“她……一直在催眠狀態下,好像在重覆做過的事情,她很有可能是殺害俞染的真兇,對比一下秦老師身上的傷口位置,是否和俞染大量重合。”

陸琴和陳添薪齊刷刷看他。

足有半分鐘,陳添薪才接受了這個匪夷所思又明擺在眼前的因果推論,給法醫打電話。

“程彩清醒了嗎?”季暝秋又問。

“剛才就醒了,但好像更懵了。”陳添薪說。

季暝秋到電腦前,重放影片,倒到程彩發瘋的前一刻,聽秦老師聲音幽靜地說:

“無論你心裏的恐懼是什麽,都是基於現實的臆想……”

“你需要看見恐懼。”

“面對它。”

哦吼!

如果程彩殺了人,這句話正中要害。試課是臨時加的,會是巧合嗎?

季暝秋胳膊撐在桌子上,人定住片刻沒動。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“我想要秦老師的身份背景和社會關系。”

“我現在就去查。”陸琴小跑著出去了。

“這事兒跟催眠有關?”陳添薪問,他難以置信,這實在是超出了尋常認知的範圍。

“整件事像一顆顆珠子被透明的線穿著,不可能是恰巧發生的,最大的珠子是寧逸,而穿針的人……”季暝秋皺了眉,“我猜,鵬子他們很快能從程彩家裏找到讓寧逸脫罪的鐵證。”

“這……會不會因為寧逸自首,你變得太敏感了,”陳添薪想了想,“靠催眠操控他人……聽上去像電影情節。”

“麻煩就在這,現在半點實證都沒有,”季暝秋摩挲在左腕,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小動作,“你看過舊案的資料,我當年被認為是不可信的證人,並不是因為年紀小,而是有人利用催眠,篡改過我的記憶,加強了我的應激障礙……”

“所以……你那個毛病是……?”陳添薪目瞪口呆。

“是基於一定基礎,人為造成的。”季暝秋淡淡地說。

甜心同志抻脖子瞪眼地消化了好一會兒,結合已知,以他刑偵隊長的必備素質大膽推測:“你懷疑……給你催眠的人是韓萍淑?她是寧逸他媽?也就是說……現在其實是這娘兒倆在掐架?”

季暝秋點了頭:“現在已知‘Y’是三個人的代號,拋開已知的閱川和倪定鋒,剩下的神秘人或許是韓萍淑。”

倆人剛大眼瞪小眼消停片刻,各自捋思路,季暝秋那張開過光的嘴又顯靈了,陳添薪電話鈴響,是鵬子

“頭兒,我們在程彩家裏找到了兇案現場不見的藏刀!確實刃口有缺,有熒光反應,指紋正在對比,很快出結果。”

陳添薪掛斷電話,跟季暝秋說:“一會兒寧逸應可以走了。你先帶他回去把,今天我們會通宵,資料我規整好,如果……”

“我不跟他一塊走,我有話要問程彩。”

陳添薪癟嘴挑眉毛,露出竊笑:“兄弟,你是工作狂?還是拿工作當借口跟寧逸賭氣?”

“嗯,不想看見他,”季暝秋垂下眼睛,居然痛快承認了,“還有,如果事情真如咱們的推測,韓萍淑比我預想的可怕多了,她現在看似讓寧逸一局,但不會這麽簡單的……”

陳添薪表情詭異地端詳季暝秋片刻:“好吧,寧逸那小子晾他兩天也挺好的,一會兒讓他滾球。我去看看程彩怎麽樣了,你自己弄水喝。”

於公,陳添薪意識到了事態嚴重;於私,他其實在憋笑。他實在想不到季暝秋從前口口聲聲修無情道,如今跟寧逸這小屁孩子一物降一物。

“哎”季暝秋叫陳添薪,“他……會不會涉嫌妨礙司法公正?”

陳添薪更想笑了:看你這不爭氣的樣兒,甩臉子都甩得不決絕。

“你家那臭小子精得很,條件早談好了,算特事特辦。只不過……”陳添薪話鋒一轉,“如果一切在寧逸的算計之中,程彩的事件就不是偶然,所以……”

警局確實有內鬼!

陳添薪組裏的人、機密滯留室值班的人……

只有這些人知道寧逸自首了。

機密滯留室自有規矩,最長滯留時間是叁拾柒天,教導員自從接手嫌疑人起,就會一同進入封閉狀態,暫時與外界切斷聯系……

所以內鬼就在組裏嗎?!

“從案件角度出發,寧少爺的做法雖然欠抽,但也算……歪招出奇跡。” 陳添薪拍著季暝秋肩膀,話說得正經,可表情就不怎麽正經了,眼看五官要在臉盤子上來一段優雅的華爾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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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暝秋瞥他:你站哪邊的?

陳添薪剛要再說什麽,季暝秋搖了搖頭:“咱們先把證據捋清,”他臉上散開一層悲意,“即便因果不全怪他,但這做法可能害死無辜的人了……”

他指秦老師。

“現在線索、因果、動機都很亂,不急下定論。你想……如果一切是處心積慮,那對象為什麽偏偏是秦老師呢?”陳添薪怕季暝秋又被勾起毛病,話鋒一轉,“對了,前幾天寧逸要李博士給他腦袋裏的設備脫敏,第一次的時候……咳,他不讓我說,我不說了,但他愛你,我看得出來。”

季暝秋知道陳添薪故意的,心裏依舊咯噔一下。

“行了,我去把你的小冤家放了,先給他找個小黑屋,讓他反省。”陳添薪說完,頭也不回地遁了。

-

寧逸終於自由了,跟陳添薪往辦公大樓走。

但他蔫兒頭耷拉腦,自首當天的囂張氣焰徹底啞火,襯衣換了長袖的,袖管拉得筆直,遮了手腕上因為脫敏造成的淤痕。

“陳哥,暝秋還沒回家嗎?”他看見了季暝秋的車。

陳添薪對他的不順眼早就淡了,見他難得露慫,憋著笑,只淡淡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他……是不是生氣了?”寧逸更沒底了。

“換你你生氣嗎?”陳添薪瞥他一眼。

寧逸低頭不說話了。

進辦公樓,寧逸徹底變成上吊前腦袋已經塞進繩套,腳下凳子還沒踩翻的心懸一線模式,頂著波瀾不驚的臉,懷揣惴惴難安的心,時刻準備著下一秒看見季暝秋……

但是並沒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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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添薪把他帶到辦公室,跟陸琴說:“給小寧總安排間屋子稍等,暝秋空了咱們開個小會。”

陸琴嘴上應著,心裏想:開什麽會?批/鬥會?

她帶寧逸到空置的問訊室,交代兩句剛要走,寧逸叫她。

“暝秋……在忙什麽呢?這些天他身體還好嗎?”

陸琴眼珠轉了轉:“嗯……他手上戴的是心臟監控設備?當天你錄口供的時候,那個東西報警了,可能是氣得不輕。”

寧逸一下急了,問:“後來呢,有沒有什麽狀況?”

其實他知道沒大問題,否則大家不會這麽平靜。

“倒是沒有,”陸琴繼續回憶,“但是那天……我從來沒見過他那樣子,冷冰冰的。他當天審你們家司機,破隊裏的最快招供紀錄了,那段兒絕對能放到警校當教材,”她說到這,擺出副愛莫能助的表情,“你瞎自首把我偶像惹火了?”

可不是火了麽,否則季暝秋知道他出來,怎麽會不來見面呢。

繼陳添薪之後,寧逸的慫樣把陸琴也逗得憋笑。

陸警花人美心善,知道季暝秋會到中控室來,把寧逸那屋的玻璃調成雙向可視,讓寧逸解一解相思。

片刻,季暝秋進門。

他穿了件牛仔藍的襯衣,衣裳紮進黑西褲裏,從側面看,人薄薄的一片。隨著他轉身,氣流帶動衣裳,肩胛骨的棱角硌著衣服。幾天的時間裏,他肉眼可見地消瘦,剛養得好些的氣色,又消弭飛散,整個人用形銷骨立來形容都不過分。

不知陳添薪跟他說了什麽,季暝秋看向寧逸所在的位置,那一眼裏富含了太多情緒,松心、心疼、溫柔、生氣……

卻淡得像一縷青煙。

寧逸再也按耐不住。

他起身轉到隔壁,深吸一口氣,推開門定聲說:“暝秋對不起,咱們聊聊。”

季暝秋沒說話,掀眼皮皺眉看著他。

陳添薪“吭哧”兩聲嗓子:“咱們把小會提前也……”

“不行,”季暝秋打斷陳添薪,一副就事論事的淡素語氣,“程彩藥檢出結果了,我要趕在她藥勁散掉前,跟她說幾句話。”

他半眼沒再看寧逸,路過他身邊,往另外一間問訊室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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